一、魚目【註1】
甚麼聲音在動？是柳浪【註2】千頃，快綠【註3】
翻過沉睡的牀褥。風是虛無的控訴
奔走如逃荒的孤兒，且消滅在
意識的漩渦；而蒼白的記憶
烈火和黑烟合成，一種恐懼
矜持，滿足，自憐【註4】
透過淚水閃爍的兀自是記憶
記憶是暴力扯斷一串念珠滾了滿地
在這秋夜深處。我俯身去撿
只見粒粒魚目從十指間逸去
戲弄着，溜向四十八重屋角
折疊的光影不斷
扭曲，壓縮，破碎。災難在
窺伺。無妄，黑暗。甚麼聲音？
或許是鼷鼠在屋樑上磨牙，是睡蓮
在水缸裏悄悄延長它的根
蠹魚游過我心愛的晚唐詩
是冷霜落瓦，燭蕊爆開兩朵花——
我聽到聲音在動？是甚麼
莫非是蟾蜍吐舌，蜴蜥搖尾巴？
梔子簷下新添了喜悅的雀巢？
又有點耳鬢廝磨的暖意
在黑夜深處洶湧擴大，波波來襲
我凝然傾聽死寂中，髣髴
有人在卸裝更衣
燈火盞盞消息
它以沉悶的重量覆我，如雨意
燠熱，凌厲，介於是非可否之間
早夏隱約熟悉，是前世的
經歷？或許是他生一句伏雷？
摧殘我的髮飾，打散我一握
嚴謹的小髻，令我雙頰變色
（白雪上去冬搖落幾瓣紅梅）
我舉手鎮壓胸口，聽見聲音在動
貓躡足過牆頭，落葉
飄然到了轆轤井湄
還有細微的，是小魚唼喋水底
一條蛇蛻變——在我們白晝的足迹
或許毛髮糾纏，肌膚泛潮
在垂長滑膩的子夜試探，欺誑我
參差是新陽下千頃柳浪的快綠
翻過蘇醒的牀褥，黃鶯瑣碎
啄破一本貝葉書
二、紅梅【註5】
去年冬天他來過【註6】 ，清夢轉聊聊
玉針蓑，金藤笠，沙裳屐，踏雪
前來，倏忽向人多的院落一角趕去
正是「槎枒誰惜詩肩瘦？
衣上猶沾佛院苔。」【註7】 寂寞是留下
帶走一枝鬥酒的紅梅，幾瓣冷豔
搖落在檻外白雪，恰似
恰似我雙頰淺淺錯過的暈赧
大紅猩猩氈【註8】 印在空無宇宙裏──
那是後話【註9】 。此刻天地茫茫
惟獨我內心一點火光刁巧實存
青燈不過外在，我寡慾的表情後面
燃燒着沸騰的血，超越的
感性教灰燼衣裳來蓋
畸零落落必是眼神看慣了
木魚托托，杳渺空虛
托托在界外回響。我用眼睛聽
耳朵想，心是受傷的貔貅【註10】
在圍獵的人羣中頑抗
那是甚麼聲音？
莫不是鼙鼓和號角
在神話世界齊鳴，在我不能感受的
幻境？又好像旂旗迎風旆旆
像快箭自三百步外呼呼中的
戰車如輊如軒碰撞着，激起火花
以雷霆的姿勢飛馳過莽原
鷹隼【註11】鼓翼盤旋於沼澤之上
俯視驚駭的大地，以凶猛之眼
看我疊手閉目，終於動搖委
倚無力地仰臥下來
等待利吻襲擊
他自雪中來
一盞茶【註12】，又向雪中去
屋裏多了一層暖香
些許冷清的詩意。我留他
不住，大紅猩猩氈裏
青燈古佛像下，免不了
受罪的靈魂自有
受罪的
歸宿
三、月葬【註13】
縱有千年鐵門檻【註14】 ⋯⋯
這時，紙窗外閃過陣陣黑影
那些不是慾【註15】的精靈，是秋樹迎風
或許是不眠的木魅舞踴？不是——
靜，靜，香爐裏還剩點殘星
淒切陪伴我，心神向內反射
追尋些許安寧。或者是我的替身？
她們捨入方外，為了我幼穉的病
牽恚着，時時歸來探訪
然而我已經完全看開了，然而
我是不是看開了？我在檻外【註16】顛躓
猶豫，貪戀人間的詩和管弦
我遙遙張望着檻內【註17】，檻內一個人
詩我是能的【註18】
秋夜的管弦我理解【註19】
——那是甚麼聲音在動？
莫不是詩的腳步躡過記憶的水邊
逡巡躑躅尋找替身？莫不是笛韻
正撲打着短翅飛越我膨脹的胸懷
我是朝合夜開的冷僻字，是水中
一隻不祥的鳥，嘎然驚起
於艱險困境轉教「寒潭渡鶴影」【註20】
暗藏生死大悲的玄機，逼她道出
宿命的籤語【註21】，好個
「冷月葬詩魂」【註22】
靜，靜
龕焰，爐香
木魅和花神在櫳翠菴外竊聽
傳播一些謠言給秋風
給白露，給濃霜，給苔【註23】
縱有千年門檻
我心中奔過千乘萬騎
踏熄了低迷的爐香
讓我俯身向前，就這樣輕輕
輕輕吹滅龕頭的火焰，細想
帳裏兩隻鳳凰
屏上一對鴛鴦【註24】
四、斷絃【註25】
遂撤棋失神，叩問：
「你從何處來？」目無餘子
誰知他竟不回答——從來處來【註26】
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一塊頑石【註27】
向去處去。我冥冥能詳你的去處
那是無情離恨的天地，在知識彼岸
縱使我一生苦參也無從涉渡
我的世界是虛與實，轉折彎曲
回去的路，我說：都要迷住了
結跏趺坐禪牀
妄想必須斷除
一心趨眞如【註28】
我認識自己的歸路
迷途只是一種託辭，棋盤上
糾纏勾鬥出靈慧的本事【註29】
他掀簾，我凝神佯做不知
接吃畸角邊上子，棋路
使的是風月蕩漾的招勢：你從何處來？
我何嘗不知道你的來處？滿天星斗
不出我寥寥演算的神數【註30】
結跏趺坐禪牀
妄想必須斷除
一心趨眞如
深奧的四疊【註31】早在我手掌握中
烏雲追趕着明月，瞬息間
星斗移換，銀河向西傾斜
我們曾坐聽屋裏或人撫琴【註32】
渲染生死籤，君絃升高了【註33】
激越地張開一面愛的羅網，又如利斧
以冷光照射鐐鍊，熔解一具心鎖
好似伏魔的寶劍帶萬仞鋒芒
狂潮向我的意志和情緒撲來，揚起
無限的怨憤：試探，譴責，報復
歌聲盡識我寒潭渡鶴的玄機
且以淒厲的變徵撕裂金石
攻打我的精神，劇烈地顫慄震撼——
我前胸熾熱如焚燒，背脊是潺潺冷汗
突然，卻在我迷醉顛倒的關口
蹦的一聲斷了【註34】
五、劫數【註35】
結跏趺坐禪牀
妄想必須斷除
一心趨眞如——但那是甚麼聲音？
蜈蚣在黑暗裏飲泣，蝎子狂笑
露水從草尖上徐徐滴落，正打在
蚯蚓的夢鄉，以暴雨之勢⋯⋯
成羣的蚍蜉在樹下歌舞
吶喊。螢火蟲從腐葉堆一點
升起，燃燒它逡巡的軌跡
牽引了漫長不散的白烟
那是秋夜的心臟在跳
冷月和激情交換着血液
遠方的墳穴裏有炬光閃爍
啼眼張望如約駛來的驢車
迎接一個赤裸的新鬼
風為裳，水為珮
紙錢窸窣
這一刻有人在梳洗
一襲新裁披紅的嫁衣
微微搖擺深深繡房裏
那是甚麼？我聽到木盆碰撞
剎那濺起水花復落的聲音
髮飾和銀篦【註36】 交擊
有點喜悅還有無窮的憂慮
倉庚【註37】 春日于飛，桃葉
藏不住競生的果實——
那隱約是鑼鼓嗩吶揚過長巷
以萬鈞溫暖揶揄我的靈魂和肉體
是荷塘上一批蜻蜓在瘋狂地盤旋
倏忽停駐，銜尾，交配，驚起
是柳浪【註38】千頃，快綠【註39】翻過洶湧的牀褥
時間迭代通過。我胸前熾熱
如焚燒，背脊冷汗潺潺
冰雪在負【註40】，懷抱烈火空洞的風爐【註41】
呼呼如狂犬夜哭，融化夜叉白骨
一塊馬蹄鐵，兩塊，千萬馬蹄鐵【註42】
噹噹敲響凌晨滿天霜
月亮見證我滂沱【註43】的心境
風雨忽然停止
蘆花默默俯了首
溪水翻過亂石
向界外橫流
一顆星曳尾【註44】朝姑蘇飛墜。劫數⋯⋯
靜，靜，眼前是無垠的曠野
緊似一陣急似一陣對我馳來的
是一撥又一撥血腥污穢的馬隊【註45】
踢翻十年惺惺寂寞【註46】
【註1】這一節用「魚目」來比擬「念珠」，表達坐禪之際欲悟還迷的情境。念珠乃是參禪修道的輔助工具，而「魚目混珠」通常表示真假不分，好壞混淆的情境。詩的一開始，楊牧即動用了繁複的聲色意象來表現妙玉內心世界的糾葛混亂。
【註2】「柳浪」形容楊柳枝葉隨風搖擺起伏。王維組詩〈輞川集〉有一首題為「柳浪」。
【註3】賈寶玉曾作五律，題曰〈怡紅快綠〉。紅指海棠，綠指芭蕉，怡快皆喜愛之意。《紅樓夢》第十八回：「貴人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才改了『怡紅快綠』。」在此詩裡，快綠應可擴大解釋為「令人愉悅的綠色植物」。
【註4】賴芳伶：「妙玉正是藉著投身宗教，認同佛理的空觀，以打坐參禪的修煉，冀除經驗時空的破碎感覺，拋開死亡意識的纏擾，享受象徵性的永身。本來人獻身宗教，桑棄自己原有的生存樣式，融入統一的整體，以贏取昇華境界，固然有無私神聖的一面，但同時也是一種非常『自戀』的心理狀態。有慾也好無慾也罷，此一永生快感，絕不容易獲致，於是生命為反覆逗留為痛苦的過程，充滿憂傷困擾。⋯⋯即使潔身自愛的無辜生命體，如妙玉，也要面對紛至沓來的七情六慾、環環相扣的生老病死的苦痛。⋯⋯我們在妙玉的身上，洞見了愛欲和宗教力量強力拉扯的缺口。」
【註5】海棠社聯句，寶玉落第，李紈提議罰他去櫳翠庵取紅梅來插瓶觀賞。紅梅大致象徵妙玉的人品心性，但也暗示著情感萌發。原小說如此形容：「這支梅花只有二尺來高，旁有一枝，縱橫而出，約有二三尺長，其間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真乃花吐胭脂，香欺蘭蕙，各各稱賞。」見《紅樓夢》第50回。這一節裡的梅、血、氈都是紅色的，與白色的雪形成對比。表示妙玉雖外表冷靜，其實內心火熱，她深深被寶玉的形象所觸動。「紅梅」象徵動情，這裡即以回顧的筆法，點出妙玉思凡的關鍵緣由。
【註6】「他」指寶玉，「來過」指乞紅梅之事。按寶玉取紅梅，事在午年冬日；則本節所敘，應為妙玉在未年的心思。至於走火入魔，則發生於申年九月。
【註7】這兩句是寶玉〈訪妙玉乞紅梅〉的尾聯。槎枒，參差錯雜。詩肩，即詩人之肩。寶玉既得紅梅，肩負而歸，梅枝上的苔蘚沾到衣裳。
【註8】寶玉踏雪乞梅，身上所穿正是「大紅猩猩氈」；結尾處寫寶玉隨道人出家，亦是如此裝扮。
【註9】以後要說的話，後面會交代的情節，或者後面要發生的事，謂之「後話」。由此可見，詩人有意將前後兩次「紅衣白雪」的畫面聯貫起來，以深化其寓意。
【註10】貔貅為傳說中猛獸，高貴而凶悍。這裡的捕獵意象，表現出內心劇烈而無告的困境。
【註11】鷹隼可泛指猛禽。此處以猛禽襲擊，勢不可當，比擬情慾狂暴的力量。
【註12】喝一杯茶的時間，喻時間短暫。惟這裡亦扣觸《紅樓夢》41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的本事。
【註13】「月葬」一詞，既是黛玉的詩句，也是她的結局。這一節觸及的本事主要為「中秋聯詩」。楊牧藉由此扣合妙玉與黛玉的命運，兩人皆因情迷寶玉而陷悲劇，雖然結局並不相同。妙玉的內在情思其實近似黛玉，只因受限於外界身分而須多所壓抑。這裡即是借道於黛玉的形象，巧妙展現出妙玉內在世界隱微的動向。
【註14】妙玉以為中自漢、晉、唐、宋以來，只有范成大的兩句詩最好：「總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故自號「檻外人」。
【註15】有些紅學家認為，「玉」與「慾」具有諧音聯想的關係。
【註16】檻外有局外之意。惟妙玉雖具出世身分，卻不能置身俗世之外。
【註17】寶玉嘗在給妙玉的回帖上，自稱「檻內人寶玉」。見《紅樓夢》63回。
【註18】中秋夜，黛玉與湘雲在凹晶館聯詩，有佳句而苦難成篇。妙玉忽然出現，帶眾人到櫳翠庵，獨力續成全篇，一揮而就。可見其詩才之健，事見《紅樓夢》76回。
【註19】黛玉彈琴，妙玉有深妙的評論。見第《紅樓夢》87回「感深秋撫琴悲往事，坐禪寄走火入邪魔」。
【註20】中秋聯詩，湘雲有此句。
【註21】「籤語」應作「讖語」，疑為原版詩集繕打之誤。讖語，將在日後應驗的話語。前舉湘雲詩句，後舉黛玉詩句，都被視為隱然透靈各自的命運。
【註22】中秋聯詩，黛玉結在此句。
【註23】妙玉中秋聯詩：「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
【註24】妙玉中秋聯詩：「空帳懸文鳳，閒屏掩彩鴛。」鳳凰和鴛鴦皆成雙成對，惟我一人獨守，有思春之意。
【註25】本節主要敷演《紅樓夢》第87回「感秋聲撫琴悲往事，坐禪寂走火入邪魔」前半部情節。彈琴與下棋本是紅樓夢中日常的休閒活動，但這裡描述的兩個事件，都涉及妙玉與寶玉的互動。此外，楊牧著重描寫「斷絃」之事，一方面表現彈琴者黛玉的心事，一方面也影射了聽琴者妙玉的命運。絃斷之際，兩位女子的命運彷彿再度交叠映射。
【註26】寶玉訪蓼風軒，恰逢妙玉與惜春下棋。妙玉癡癡問道：「你從何處來？」寶玉臉紅，一時無言。惜春笑道：「二哥哥，這什麼難答的，你沒的聽見人家常說的『從來處來』麼。這也值得把臉紅了，見了生人的似的。」
【註27】《紅樓夢》第1回提到，女媧煉石補天，剩下一塊頑石棄置於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年深日久，頑石凡心大動，不顧大士與真人勸說，惟求走入紅塵。此即賈寶玉的來歷。
【註28】「結跏趺坐」為佛教修行坐法之一種。「真如」指一切萬有之根源。這三行反覆出現，表示此節所敘，乃是坐禪中的回想。妙玉雖刻意「一心趨真如」，卻也忍不住凡心俗情。
【註29】在蓼風軒觀棋，寶玉對妙玉說：「倒是出家人比不得我們在家的俗人。頭一件，心是靜的。靜則靈，靈則慧。」
【註30】妙玉能扶乩，似通占卜術數，熱衷於神祕世界。
【註31】《紅樓夢》87回，記黛玉「濡墨揮毫，賦成四疊。又將琴譜翻出，借他〈猗蘭〉〈思賢〉兩操，合成音韻，與自己做的配齊了，然後寫出，以備送與寶釵。」隨即張琴調弦，操演了指法。樂曲重覆演奏謂之疊，故琴曲四疊即四章。
【註32】寶玉與妙玉離開蓼風軒，路經瀟湘館，忽聽得叮咚之聲，正是黛玉在屋裡撫琴唱詩。
【註33】妙玉聽琴，至第三疊，評論道：「君弦太高了，與無射律只怕不配呢。」宮弦居於君位（相對臣民事物），又稱君弦，係古琴中最粗的第一弦，聲沉而莊重。無射律為「十二律」之的次高音。黛玉雖深識琴理，但激情所至，竟強以無射律就君弦，操之太過，遂至斷絃，此事同時影射彈者與聽者的命運。
【註34】妙玉聽到第四疊，呀然失色道：「如何忽作變徵之聲？音韻可裂金石矣。只是太過。」寶玉道：「太過便怎麼？」妙玉道：「恐不能持久。」正議論時，聽得君弦蹦的一聲斷了。從「君弦升高」至此，內心騷亂層層拔昇，終至不可負荷。彈者如此，聞者亦如此。
【註35】這一節敷演「坐禪寂走火入邪魔」的情節。多數詩行以繁雜陰鬱的意象，渲染妙玉因思念寶玉而逐步走魔的過程。
這一節著重描寫妙玉之走火入魔，以及稍後的遇劫。所所謂「劫數」乃是命中注定，人力難以抗拒的災難。楊牧在這裡寫到，妙玉極力試圖斷除妄想，無奈幽黯無明的力量不斷湧現，意志終難與命運抗衡。這一節裡的魔怪意象趨於極致，正是為了精準地對應於情節。
【註36】白居易〈琵琶行〉：「鈿頭雲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註37】「倉庚」即黃鶯。《詩·豳風·東山》：「倉庚于飛，熠燿其羽。」《禽經》：「倉鶊，黧黃、黃鳥也。」 張華 注：「今謂之黃鸝，黃鶯是也。」陶潛〈答龐參軍〉：「昔我云別，倉庚載鳴。」
【註38】「柳浪」形容楊柳枝葉隨風搖擺起伏。王維組詩〈輞川集〉有一首題為「柳浪」。
【註39】賈寶玉曾作五律，題曰〈怡紅快綠〉。紅指海棠，綠指芭蕉，怡快皆喜愛之意。《紅樓夢》第十八回：「貴人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才改了『怡紅快綠』。」在此詩裡，快綠應可擴大解釋為「令人愉悅的綠色植物」。
【註40】《釋名》：負，背也，置項背也。「冰雪在負」，彷彿有冰雪積壓在脊背。
【註41】陶潛〈雜詩〉：「冰炭滿懷抱。」韓愈〈聽潁師彈琴〉：「潁乎爾誠能，無以冰炭置我腸。」古人以「冰炭同爐」形容內在的矛盾衝突。前懷火，後負冰，近此。
【註42】《紅樓夢》第87回後半寫到，妙玉夜裡聽聞貓叫，思及寶玉日間之言，不覺一陣心跳耳熱。雖欲收懾心神，「怎奈神不守舍，一時如萬馬奔馳，覺得禪床便恍蕩起來，身子已不在庵中」。
【註43】「滂沱」原指液體大肆而下，此處直截形容心境，是比較奇險的筆法。
【註44】「曳尾」即拖著尾巴。《莊子．秋水》：「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宋）《虎鈐經．雜星》：「星有五色曳尾，或有圓光大如斗，內赤黃而外青，及有頭如血而尾白墜軍中者，敗兆也。」
【註45】《紅樓夢》第112回，寫到妙玉為賊所劫。「那知那個人把刀插在背後，騰出手來，將妙玉輕輕的抱起，輕薄了一會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時妙玉心中只是如醉如痴。可憐一個極潔極凈的女兒，被這強盜的悶香熏住，由著他掇弄了去了。」
【註46】賴芳伶：「十年？誰的寂寞？誰被踢翻？寂寞的背面又是什麼？死亡抑或生機？污穢血腥還是狂野騰歡？這是楊牧的詩意視角，可暗藏哀矜或頌嘆？難不成這首詩具有英美文學經常表現出來的，與既有系統體制決裂的特徵，進而發現了某一處『新的逃跑路線』？」
本詩劉正忠（唐捐）註解。利文祺協力。呂樾數位技術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