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怳兮浩歌——記楊牧老師八十二歲冥誕

張寶云（楊牧講座召集人）

搜索細密的意識間隙，隙縫外全是齏粉、生息、塵埃之流，詩人徘徊並臨近如斯的氣場，觀覽此刻的一切試圖以字封緘這瞬逝脫韁而去的聲響、纖毫般的念頭如經如緯交織成繁麗的電影框格，我們一步步親靠似圍困於第七層光暈，不斷向上或向左右被推移、置入或被朦朧的煙霧捲裹，我們或將迷途或將重逢、或將喜將憂將高歌將神采奕奕欣見一處處高峰，似忘卻詩人曾帶引我們來至他域，美之勝境，不可方物。

斗轉星移，彷彿以為楊牧老師仍在美國西雅圖休養，和盈盈師母及公子一家人在綠草如茵的庭園裡散步，即將迎向他的壽辰；或者眾星拱月般，周圍環繞著楊牧老師的，必然是文壇、學界的名人大師，正準備展開一場又一場的深度對談、詩歌演出……，那幾乎是我對老師最後幾年的全部印象。此時此刻，我們站在花蓮鹽寮東山安樂園的高台上，俯瞰左側的東華校園，右手邊是美崙山、花蓮高中，以及更遠處迤邐而來的木瓜溪、花蓮溪匯流出海口、太平洋天際線，在八月二十八日的這天早上，我們一行約莫是三十人左右，有盈盈師母及家屬楊璞夫妻、楊維邦、洪範書店葉步榮葉雲平父子、楊澤、曾淑美、謝旺霖，還有陳義芝、陳育虹師友們、東華趙涵捷校長、人社院吳冠宏院長、華文系許又方主任及我，花東文教基金會張瑜芬女士、門諾醫院朱戈靖醫師夫婦、和碩科技童子賢先生和他的團隊，協同月光寺的鄭羽書檀講師、妙勳師父、助念師父們，來為老師的靈骨做最後的送別。

因為疫情的關係，2020年老師過世那一年，除了九月在台北的「愛，是我們的嚮導」詩劇演出、十二月校內的紀念音樂會及總統褒揚令頒發，便沒有其他正式的告別式了，盈盈師母坦言想要依照老師的個性，不過份勞煩公眾資源，以低調而莊嚴的儀禮，只邀請至親好友來參加這場安葬之會。

「詩人楊牧紀念園區」從覓地、設計到建造，前後也有一年的規劃佈建，設計團隊反覆的調校細節、東山安樂園郭先生的協助整地，還有童子賢先生的義助，使這座西式墓園與楊牧書房的設計、未來東華校內實體楊牧講堂的出現，將形成一系列東西建築元素的融合，正與楊牧老師的生命風格交相熠映。墓園石柱上鏤刻著老師的文句、花蓮街道有老師少壯成長的身影、東華校內迴盪著祂溫和優雅的低沉嗓音，在誦經聲中老師和菩薩、佛陀緩緩飛昇天界，老師滿面笑容地俯瞰猶在紅塵俗世的我們，祂的臉容回返年輕人那種對世界充滿好奇興奮和促狹的表情，巡察著我們一行人，彷彿我們是一群奇怪的人類，偶然或者必然地聚在這邊，而祂正準備要去別的地方遊玩、探險……。老師，再見了，您看師母平復了許多，您可以放心；您的孫女在投影機裡和您打招呼，她的眉眼和您有幾分神似；我們都還在東華，迎接未來的詩之子民，你就登著白色的階梯騰空飛去吧，祝福您，祝福我們大家，在您獨子常名所演奏巴哈曲式的小提琴樂音中，祝福這個陰陽交會的時刻。